去无方向的信

第四十七封信 | 什么照片儿是好照片儿?(引子)

小麥

独立摄影师

你好哇,

生仔。

虚头巴脑的东西连着说得太多了,咱们回到照片儿本身来。

在第一封信里我说过,拍照片儿这个东西,无所谓是非,无所谓对错,无所谓好坏,最重要的就是喜欢和不喜欢。而且,如果不得不提“审美”这个词,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是非常主观的事儿,我觉得好看,你觉得不好看,只能说明审美观不同,不能说明其他。

但有这么个事儿我们需要注意一下。

打个比方,我小时候有一度特别喜欢理查德·克莱德曼,法国帅哥,钢琴王子,什么《梦中的婚礼》《秋日的私语》《水边的阿狄丽娜》是吧,全国人民都耳熟能详,以我当时的见识,我会觉得这些曲子可能是全世界最好听的曲子。

除此之外,还有 Kenny G、Matthew Lien、John Tesh,还有当时风靡全球的三大轻音乐团,保罗·莫里哀、詹姆斯·拉斯特和曼陀瓦尼……但后来,我听了巴赫,听了马勒,听了柏辽兹,听了格里格,听了勃拉姆斯,听了格拉纳多斯,听了斯特拉文斯基,听了拉赫玛尼诺夫,听完这些,我显然很难认可我小时候的“主观”,真的很难说理查德·克莱德曼什么的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音乐家,也很难说那三大轻音乐团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乐团,因为这会让我无法再用任何人类现有的语言去形容柏林爱乐、纽约爱乐和莫斯科广播这样的乐团了。

还有个例子。

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是林俊杰的铁粉,我当然也很喜欢 JJ,喜欢“会有那么一天”,喜欢“美人鱼”,喜欢“木乃伊”,喜欢“编号89757”,喜欢“不死之身”,喜欢“进化论”,喜欢“西界”,我真的也很喜欢他!但我的那个同学,喜欢得有点大发了,她老拿 JJ 跟各种人比,由此来踩各种人,孙燕姿、陶喆、S.H.E、蔡依林、潘玮柏、梁静茹都被她踩过,后来她又开始踩周杰伦,这我就不高兴了。

因为即便我再喜欢 JJ,我也不能否认,在音乐上,显然是周杰伦更胜一筹,没听过《JAY》么?没听过《范特西》?没听过《八度空间》?没听过《叶惠美》?没听过《七里香》?没听过《十一月的肖邦》?神作频频啊……所以,为了跟她赌气,话赶话,我搬出了肖邦,我说“行吧行吧,你家 JJ 比肖邦都牛逼。”然后她说:“当然了,肖邦是谁,算什么东西?”

我因为这事儿就没再跟这个傻子说过话,高中毕业以后相忘于江湖,而且当时我想,如果我是 JJ,我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歌迷是这样的,如果是一帮傻子喜欢我的音乐,那还不如没人听呢。

最后再举一个例子。

毕加索说过一句话:

“It took me four years to paint like Raphael, but a lifetime to paint like a child.”(画成拉斐尔那样,花了我四年的时间,但我用了一辈子,才画成孩子那样。)

这一番虎狼之词当然会被当做是他的名言,而且还是他所有名言里尤其有名的一句,但首先,我认为毕加索是可以这样说的,因为这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又是山”的那第三层的事儿,“看山是山”的时候不要轻易以为自己可以聊“看山又是山”的事儿;其次,这是毕加索说的,说句半开玩笑的话,他多能装啊,所以他说出什么假装高深的话我都不会吃惊,而且也不会往心里去。

你看看他说的这句话,四年就画成拉斐尔了,体现自己天赋异禀技艺高超,然后又拿孩子来说事儿,侧面标榜自己思想深刻境界高远……真是服了他了,哈哈哈!

咱们说回来,一开始我说,照片儿这个东西无所谓是非、无所谓对错、无所谓好坏,如果你看过很多很多照片儿了,你大可以这样说,但如果你没怎么看过照片儿,而你又在学习阶段,你就不方便以这样的态度看待照片儿。

“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是从专业角度出发的,那很厉害,说明你能看出各式各样的好,各行各业的大师们经常到最后就是这样……我说的是真的看出来啊,不是假装看出来。但如果“你好我好大家好”是未经思考的人生态度,那就太糟糕了,那不意味着你包容性强,那意味着你什么都不在乎,或者,什么都不懂。

所以,如果非说“审美”是主观的,那我必须得说,“美”是客观的。

“审美”里的这个“美”显然是可以拿出来比较的,而只要能比较,就会有高低优劣之分,而只要有高低优劣之分,就说明这个“美”是有标准的,就像我们读书读多了,听音乐听多了,看电影看多了,我们可以说这本书比那本书好,这曲子比那曲子好,这片子比那片子好,因为总不能都是好的吧……如果你承认“总不能都是好的吧”这个观点,如果你承认“有好有坏是一个必然的现象”,那你就不得不承认“美是客观的”,不得不承认“美不美”这个事儿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另外,你还应该清楚,任何一个有“美”这个字的常用词都无法定义“美”本身的含义,比如美丽、美好、优美、精美、完美什么的,美妙里的“美”有点那个意思……依我浅见,可能只有美味里的这个“美”最贴近“美”本身的含义,但当然也不够准确。

我们审视一张照片儿的时候,显然就是在审美,我们会给出我们自己的评价,好或不好,我们会表明我们的好恶,喜欢或不喜欢,但所有这些都因人而异……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去总结出一些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标准,有了这样的标准,我们就比较方便在一个无所谓你我的相对相似的语境下讨论照片儿了。

咱们下次继续聊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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